“‘打’不過他們?！眲倧纳钲诖髮W計算機系畢業(yè)的小馬感慨，他本來想開啟一項為客戶裝機的創(chuàng)業(yè)項目，裝一臺可以賺50元錢。“他們”指的是在深圳華強北地區(qū)裝機的打工仔，來自農村，初中學歷。

小馬本也是一個不簡單的人物。1993年，22歲的小馬研發(fā)設計了“股票行情分析系統(tǒng)”。在當年，該系統(tǒng)賣出了5萬元的高價。小馬最受人矚目的成績是，27歲的時候，他創(chuàng)立了互聯網巨頭騰訊帝國，目前市值達3萬億港元。2018年，騰訊與谷歌蘋果、亞馬遜、微軟等躋身全球十大最有價值。

小馬實為馬化騰。在1993年的深圳乃至全國，像馬化騰這樣的人物也不免對華強北里的人刮目相看。彼時，華強北開發(fā)也才不過10來年。1988年，賽格電子開業(yè)，為日后華強北成為“中國電子第一街”埋下根基。繁盛時，“華強北走出50多位億萬富翁”“一米柜臺月租幾十萬”的報道并不鮮見。走在不足一公里的長街上，華強北里的生意人走出了在全球電子產品制造中心漫步的氣勢。

然而今天，對于華強北來說，曾經“華強北感冒，全國電子市場打噴嚏”的自信似乎少了些底氣。 山寨機衰落、電商發(fā)展、國產手機崛起、制造業(yè)加速升級等沖擊讓華強北不復當年，空置率曾被曝達到40%。

山寨

“山寨”是華強北撕不掉的標簽?！吧秸肌?、電子界的“莆田系”是華強北給人的印象。不足一公里的商業(yè)街上，華強北匯集了電子、電器、通訊、鐘表配套等行業(yè)。隨著尋呼機、個人電腦、手機等電子產品的迭代普及，華強北的山寨業(yè)務也與時俱進。

1988年3月28日，1400平方米的賽格電子配套市場開業(yè)，這僅僅是賽格工業(yè)發(fā)展大廈一樓的部分區(qū)域。隨后，隨著生意的火爆，不到兩年，整棟大廈八層樓面全部被電子配套市場占據。

最終，華強北靠著手機揚名。1998年，諾基亞推出了國內首款“諾基亞6150”，這是國內第一款支持中文短信輸入的手機。1999年，Nokia 3210上市，全球銷量1.6億臺，開創(chuàng)了直板手機內置天線的時代。

根據鈦媒體的報道，2000年以前，基于國外品牌的手機銷售，形成了國內的貿易分銷體系，國包(-區(qū)包)-省包-地包-零售商。其中國包商為一個品牌在一個國家的總代理，一般只有一個，然后到各個大區(qū)，形成金字塔結構。在這個銷售體系中，國包商風險最高，省包競爭最為激烈，地包和零售商獲得較高的單體利潤空間。2008年，深圳國包商超過2000家。

當時做手機零售，只能找華強北的批發(fā)商。根據澎湃新聞報道，繁盛時，華強北的“一天”是這樣度過的：從早上9點開始，賣場9:30一開門，全國各地口音的零售商隨即擠得馬路水泄不通。有人對澎湃新聞反映，那時批發(fā)商甚至可以控制某一款手機的價格。

最終，助力華強北走向輝煌的是山寨機市場。2003年，臺灣公司聯發(fā)科突破了諾基亞、摩托羅拉等公司壟斷的芯片技術，推出了第一款單芯片手機解決方案。華強北憑借成熟的電子元器件產業(yè)鏈，迅速獨占鰲頭。有當事者回憶，2003年-2008年，是華強北的輝煌時代。摩托羅拉、諾基亞、三星、西門子、愛立信的名氣讓華強北的山寨手機成為搶手貨。一夜暴富不再是神話，華強北擠滿了淘金者。華強北一度“一鋪難求”，甚至傳出被炒到一個柜臺租金幾十萬。

在諾基亞、摩托羅拉輝煌的時刻，華強北的山寨機也走出國門。2009年，iSuppli公布報告稱，2008年中國山寨手機的出貨量為1.01億部，到了2009年，預計達到1.45億部之多。在印度、俄羅斯、巴西等新興市場，山寨手機尤其盛行。由于是“灰色市場”，山寨機的具體數量始終難以估量。

2018年，在一次訪談中，家電行業(yè)巨頭創(chuàng)維集團創(chuàng)始人黃宏生提到，自己曾經考慮做手機，但去了趟華強北，就放棄了?！叭A強北路十個人的公司，就能夠為非洲一個國家提供一款手機。芯片都進口的，軟件也都是拿來主義，做手機的門檻太低了?！?/p>

黃宏生也“打”不過他們。

政策嚴打山寨

一個企業(yè)擺脫“山寨”標簽比一個地區(qū)要難很多。曾經孕育出騰訊、創(chuàng)維、大族激光的華強北一直在擺脫山寨道路上止步不前。

2008年的經濟危機，結束了華強北的輝煌時代。2011年的政策變化，給了華強北新的沖擊。

2011年開始，深圳有關部門對華強北有了新的希冀：“品質華強北”、“誠信華強北”。

福田區(qū)政府有關負責人曾將華強北在前期扮演的角色解釋為：“任何品牌在創(chuàng)造之初的模仿和學習的過程，在這之后才有自己的品牌出現?！彼硎?，“但是如果自身沒有知識產權的概念，不遵守國際市場的規(guī)則，必然對我國品牌的發(fā)展有弊無利。”

2011年，根據深圳商報報道，為打擊假冒偽劣產品，營造良好市場形象，有關部門對華強北山寨市場展開嚴打。澎湃新聞報道，彼時，在華強北路，遭遇警方突襲打假，藏身居民樓中的山寨手機商紛紛銷毀證物。上千部山寨蘋果、諾基亞手機從18層的居民樓上被扔了下來。

政府的堅定信念引發(fā)了華強北首次“倒鋪潮”，約三分之一的商戶撤柜。從此，華強北的山寨市場出現了動蕩。

國產手機的沖擊

除了政策，市場對山寨產品也開始出現不同的聲音。

2010年，伴隨著蘋果手機的興起，國內智能手機市場出現井噴式的增長。2011年，小米橫空出世。定位高端品牌的蘋果提升了國民對于品牌的重視。而小米、OV、華為等國產手機品牌的蜂擁而起，憑借高性價比迅速收獲了眾多市場。

群雄逐鹿的形勢下，價格戰(zhàn)一觸即發(fā)。根據雷科技的報道，2013年在小米性價比模式成功后，榮耀從華為中獨立，中興成立子品牌努比亞，小米則祭出紅米千元機產品線。

與蘋果、三星策略不同的是，國產手機對中低端消費者的重視，讓山寨手機唯一的價格優(yōu)勢逐漸消失。

“衰退是整個山寨市場的衰退，”ChinaBBB國際采購平臺運營總監(jiān)謝玉芬曾向深圳商報表示，“原本靠山寨起家的華強北廠商進入不了3G市場，所以正面臨著被淘汰的危機?！?/p>

除此之外，曾經流向不發(fā)達國家的電子產品也出現了困境。印度、孟加拉國、阿聯酋等國家逐步加強市場規(guī)范，此舉對以出口貿易為主的華強北廠商更是致命一擊。

國產手機逼退的不止山寨機銷售。雜牌山寨機生產的上游——手機代工廠也出現了危機。山寨機沒有了市場，以雜牌山寨手機為主要代工客戶的代工廠家也危機漸顯。

“愿賭服輸，我輸了。”2015年1月3日，東莞市兆信通訊實業(yè)有限公司董事長高民自殺，臨走留下了一封絕筆信，字里行間流露出代工廠生產的不易。

烏云籠罩著的區(qū)域并非只有華強北。以東莞、深圳等地為代表的珠三角制造業(yè)，特別是以中低端為主的中小手機代工產業(yè)都在生死線掙扎。

此時的華強北，面臨的更多的是手機行業(yè)洗牌帶來的危機。緊隨其后的制造業(yè)加速升級、產業(yè)升級帶來的危機，此時還未顯現。

電商給華強北致命一擊

放在整個時代背景下，稱華強北是“成也山寨機，敗也山寨機”似乎還不夠準確。

2007年，淘寶網成為亞洲最大的網絡零售商圈。這一年，淘寶網全年成交額突破400億，成中國第二大綜合賣場。

電商的崛起為實體店帶來了危機。房租、生活成本等壓力讓華強北的店鋪出租率不斷下降，曾經一畢業(yè)就想要到華強北掘金的年輕人也少了許多?！霸S多年輕人也不愿意再到實體店學習傳統(tǒng)的經營經驗?！?/p>

2013年，華強北街開始了長達近4年的封路改造，規(guī)劃發(fā)展成以區(qū)域性的電子專業(yè)市場為代表的國際物流中心、多元混合的市級商業(yè)中心、高新技術研發(fā)中心等多功能的綜合性片區(qū)。2017年初，華強北正式重新開街。商區(qū)整潔一新，新格局釋放超過2萬平方米的地下商業(yè)空間。

但4年的封街讓華強北變得有些遲鈍，電商的迅速發(fā)展又讓華強北措手不及。根據商務部統(tǒng)計，2012年到2016年，我國網絡購物用戶人數從2.42億人增長至4.67億人，增長近一倍。電子商務交易額從8.1萬億元增長至26.1萬億元，年均增長34%。其中，網絡零售交易額從1.31萬億元增長至5.16萬億元，年均增長40%，對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加值的貢獻率從17%增長至30%。

2015年，時任深圳市市場監(jiān)督管理局福田分局華強北所所長的林偉東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介紹，華強北所轄范圍的商場最近幾年出租率都在下降，最低的只有30%，沒有一個商場的出租率是100%。

2017年，澎湃新聞曾報道，稱阿里給了華強北致命一擊。

靠創(chuàng)新實現蛻變

一段時間內，從華強北發(fā)家的騰訊似乎和華強北站在了一起，雙方有了共同的敵人。

多年前，騰訊上線拍拍網時，馬云認為騰訊的拍拍網是抄淘寶網，“現在騰訊拍拍網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創(chuàng)新，所有的東西都是抄來的”。

但騰訊并沒有受到此影響?！白盥斆鞯姆椒隙ㄊ菍W習最佳案例，然后再超越?！彬v訊不斷通過“超越”立足。

電子產品不斷更新換代。從手機、電子手環(huán)再到無人機等，華強北似乎還有機會。緊跟潮流的華強北還一度賣過礦機，追隨虛擬貨幣步伐。

對于華強北來說，“如果不轉型升級，不創(chuàng)新品牌，我們就永遠跟在別人后面，也就無法與世界競爭?！备Ｌ飬^(qū)政府有關負責人曾這樣闡釋目前的狀況。

華強北正在試圖蛻變。2015年7月12日，華強與騰訊聯合舉辦“雙百億創(chuàng)客”發(fā)布會。發(fā)布會上，華強與騰訊宣布分別投入100億資源，在未來的三年內，打造出100家市值過億的新型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。華強北國際創(chuàng)客中心與騰訊創(chuàng)業(yè)基地、福田投資、前海國際資本管理學院、青番茄、深圳灣、IC咖啡、青銅劍工業(yè)4.0孵化器等機構共同組成了深圳創(chuàng)客聯盟。

如今三年已經過去，成就無從得知。根據深圳特區(qū)報報道，100多個國際創(chuàng)客團隊先后來到華強北，把他們的創(chuàng)意變成產品，然后在美國、歐洲、東亞的融資平臺進行融資，之后再回到深圳進行工業(yè)化生產。然而，根據投資家最新發(fā)布的一則報告，2018年上半年募資比去年同比下降56%。投資環(huán)境略顯嚴峻。

2016年，華強北國際創(chuàng)客中心落戶河北石家莊。2017年，河北雄安新區(qū)成為投資新熱點。

對于如今的華強北來說，轉型升級之路并非易事。

（來源： AI財經社 作者：荊文靜）